中秋夜，一家人在小院裏賞月吃月餅，幾個孩子嬉笑玩鬧，這一夜也算是其樂融融。

只是對於小五偶爾無心提起的二姐，雨鳶雨鵬轉瞬而逝的黯淡，語聆也只能心中嘆氣。

說來說去，也是因為她不是真的蕭雨鳳，不然蕭雨鵑無論做了什麽，心中總是會有幾分牽掛，尤其是現在雨鵑徹底嘗到了當初的惡果，伸手拉一把，對她來說也不是不可以，只是她的心中，總是對雨鵑存了隔閡心結的。

“一大早聽了這麽幾個好消息，你怎麽反倒是嘆上氣了？”雲翔送走了第三位上門談生意的老板，回來剛好聽到語聆的嘆氣，有些不解地問。

的確，早上得到的消息對他們來說實在太好了。

中秋那一日，鄭老板不顧形象名聲地飛馬入城，果然是出了大事。煤礦的事情越鬧越大，上面的人似乎等著什麽，就是不動聲色，不壓制鬧事人也不處理這件事，鄭老板那幾天一直都在走門路，他當初釜底抽薪湊出來的那筆錢全都送進了那新官的口袋，不但沒買進展家任何一間鋪子，連原本手中握著的展家債務也被搜刮得幹凈。

如此也就罷了，煤礦的事情擺平了，雖然元氣大傷，但是好歹青山還在，不怕沒柴燒，憑著他的本事還怕不能東山再起嗎？

可是，他還沒回來呢，就收到了桐城這邊的來信。城裏流言蜚語，鄭家信譽一降再降已經是負的了。做生意的哪個沒有負點債的？情況正常時只是如同現代的貸款一樣，可是鄭家在人們眼裏已經成了陰險卑鄙，一沾上就會被吸幹血的小人了，和他家有點關系的都心裏惶惶，鄭家如今在桐城是四面楚歌。

所以鄭老板快馬回來，連當街縱馬也顧不上了。

“蠢貨！一幫子蠢貨！誰讓你們把張家的人給打出去的？你們有沒有一點腦子！”鄭老板在家中對著管家和興高采烈迎接他的女人們大發雷霆。

“姓張的是什麽貨色？誰讓你們做這麽直接粗暴的事了？”

“老……老爺……您不在家……張家的人鬧上門來……我們這一家子婦孺的……我們……我們……也沒辦法啊！”為首的女人捏著帕子抹淚，說得梨花帶雨，幾分柔弱，後面的女人見狀也紛紛嚶嚶哭泣。

鄭老板噎住，他離開是秘密的，就怕有人趁虛而入，沒想到……瞥了一眼下面的幾個女人，眼神一沈，“哭什麽哭？都回自己院去！”

見他正在氣頭上，也沒人敢在這時候去捋老虎須，個個低眉順眼地退了下去。

鄭老板擡了一眼，心中煩躁惱怒，所以也沒多放心思，知道幾個裊裊婷婷的人影快消失的時候，才突然開口，“幾個姨太太都齊了？”為什麽他總覺得古怪？

“回老爺，住家裏的姨太太都齊了。”一直隱身的管家突然顯露了自己的身形，仿佛什麽都沒看到般如常回答，只是這答案中的另一層意思卻不言而喻。

“她最近還老實？”

“老爺……”只是隨口一問，畢竟他走之前派了幾個人去那個院裏的，卻想不到管家竟然吞吞吐吐。

“怎麽？”語音中露出了幾分涼意。

“昨天院裏的人來報信，人跑了！”管家聽出了上面人話中的陰沈，心中一抖，小心地答道。

“跑了？！”沒有想象中的勃然大怒，兩個字仿佛含在他口中一般，在他口中翻來覆去幾番咀嚼，卻讓人更加後背發寒。

“店裏怎麽樣了？派去鳳翔的人呢？展家什麽情況？”沈默了片刻，管家心中詛咒了那個當了姨太太也不安分的蕭雨鵑幾十遍，才聽到上面傳來平靜的聲音。這才發現，自己額上冒出了冷汗。

這幾個問題，沒一個好回答的啊！

溪口，山青水綠依舊，只是因為拆遷進行了一半，民居還在，原來的居民卻走得幾乎一幹二凈。

“雨鵑，鄭老板現在也遇上了大麻煩，他沒空來找你的，先委屈你住在這裏，不要出去，有什麽事就讓我來做！”阿超站在一個簡陋的屋中，手腳不知道該往哪裏放，局促地對著最在木凳上的女人說道。

“阿超……”雨鵑神色憔悴，額上還有著淡淡的傷痕，可見當時受到的傷有多嚴重。

“你不用感激我！”阿超怕她說出什麽話，趕緊回道，“這是我心甘情願的……我知道你……你喜歡的是少爺。我只是想要幫你……我……你……你先休息，我去買菜！”

望著急匆匆出去的阿超，臉上滑下幾道水痕，“對不起……是我當初不聽你的話……對不起……”

“展家要賣祖宅了，你有什麽打算？”語聆看著周旋了大半天的雲翔，遞上一杯茶。

雲翔掀著茶蓋，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茶沫，眼瞼低垂，看不清神情。

語聆註視著他，也沒有著急，靜靜地等著他的決定。

好一會兒，雲翔似乎才從自己的思緒裏走出來，抿了一口茶，幾次張口欲言，終於說道：“其實……我不太喜歡那個地方。”

“恩。”語聆輕聲應著，表示自己在聽。

“那是展家的祖宅，我姓展……但是，那裏沒有我任何愉快的回憶，只充滿了厭惡，我們現在的家很好，雖然不大但是舒心……我……”

“雲翔，在我心裏，你一直是個真實的、自由的人。順從本心，緊握自己在乎的東西，壞人也好，好人也好，你一直都是為了自己，為了自己心中的人而活。”語聆握住雲翔因為猶疑而緊握成拳的手，沒有勸告，沒有安慰，只是敘述自己認識的那個展雲翔。

雲翔心中一動，擡眼望向面前的人。是啊，他是展雲翔，只做自己樂意做的事，從前能不顧名聲做個人人厭惡的展夜梟，如今是好人當慣了嗎？竟然開始在意起那些不相幹的事了！

他的確變了，變得做事習慣考慮周全，變得不再想到什麽就腦子一熱往前沖，變得回首過去，突然覺得自己是否……

“語兒，我是不是老了？”語氣哀怨，神情更是可憐。

語聆一楞，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冒出這句話來。這思維，也太跳躍了！

“語兒……”見語聆不說話，雲翔的一聲“語兒”更加轉了幾個彎，聽得語聆渾身一抖。

“好好說話！”語聆立刻回過神，往他手上重重一拍。

“你看我現在做事瞻前顧後，沒有一點沖勁，你也說了你認識的我是以前那個有沖勁的我，我現在肯定是年紀大了，老了，語兒，你不會嫌棄我吧！”雲翔作勢挺了挺腰，表示自己在好好說話，話中的哀怨卻不減分毫。

語聆眼睛微瞇，一個大男人這是矯情上了？跟林妹妹學多思多想的憂郁吶？沒事操心了所以吃飽了撐的？

“你也知道你老了啊？說得對啊，你變了，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了，所以啊——我還是早早離了你吧！”說著，徑自起身離開。

雲翔立刻瞪大了眼睛，扔下手裏的茶盞，幾步把人牢牢地鎖到懷裏，“不行！你嫁了我，就得跟我一輩子，別說我變了，我就是殘了廢了你也得呆在我身邊，哪裏都不許去！”

語聆被他死命地抱在懷裏，側了側臉呼吸新鮮空氣，聽到他惡狠狠的話，冷哼一聲，“那麽展大爺，剛才是誰在憂郁啊？”

雲翔環在她身上的手一僵，人也僵硬了一下，“呵呵……”幹笑了數聲，大著聲音企圖讓自己聽上去多幾分理，說道：“你說幾句好話會怎麽樣啊！”又轉為極小聲的嘟囔，“不就是想要你多誇我幾句嗎？我是真的有些想法的……”

語聆偷眼看他像個沒得到誇獎的大狗狗樣兒，那模樣委屈的，竟然有幾分可*，低頭悶笑了幾聲，擡手揉了揉大狗狗的頭，捧住他的臉踮腳在他臉上唇上親了幾下，親得他呆楞楞的，下一秒，就立刻眉開眼笑，“嗷嗚”一聲撲了過來，嚴嚴實實地堵住了她的唇。

展雲翔你這混蛋，果然不能給你幾分好顏色！語聆的舌被他勾著起舞，心中暗罵，不到一句，又立刻被唇齒間的酥麻勾去了心神。

又是半月。

桐城多家展記摘去了老招牌，紛紛掛上了標記著“鳳翔”的新牌匾，一連五天，城南的人們都能聽到新店開張的鞭炮聲在不同地方響起。

那些幾十年熟悉慣了的老店，如今是從裏到外耳目一新，店裏的夥計還是那麽幾個，只是不過短短一段時間，卻都變了一個樣。熱情了，客氣了，禮貌周到了，態度好得窮人進去都有一種被當做大爺的享受。

外面的人高興地接受著這一個改變，裏面的人也同樣興高采烈。

原以為店賣掉了，他們這些打工的就要保不住飯碗了，沒想到，新東家竟然是以前的二少爺！他不但沒有辭退他們，還讓他們帶薪培訓，而且，換了東家後，雖然要求多了一點，但工資卻高了不止一點，因為不但有工資，還有節假日的獎金拿！賣的東西多了獎金也多！這根本是福不是禍啊！

外面一片喜氣洋洋，展家卻寂靜非常。不，這裏已經不能被稱為展家了。

也許是被絕境一逼，看不下去展家的垮臺，展祖望反而突然身體變好了。可惜，展家已經強弩之末，他有再大的能力也挽回不了了。

祖宅賣了，展家名下的店鋪也賣得七七八八，只剩下一兩間收益太差沒人要的。原本雲翔當初買了溪口那塊地還有個容身之處，或者賣掉也值一筆錢，可惜，早就被善良的展雲飛直接送還給溪口的百姓了。

展祖望帶著病歪歪的魏夢嫻，拖家帶口地在城裏買了一個小院，和展雲飛兩口子，紀家兩父子擠在一起。

哦，對了。紀天虹也如願以償了，展家倒了，展雲飛娶不上大家閨秀，她這個小妾終於母憑子貴扶正了。

全福樓也被雲翔收了，不為它的收益，也要為了他和語聆當初日日在這裏吃飯的回憶。而且，如今待月樓已經因為鄭家的跌落谷底而關門大吉了，全福樓的重新開張前途光明。

鳳翔一系列開張的最後一站——全福樓，終於也響起了熱熱鬧鬧的“劈裏啪啦”聲，紅紙隨著鞭炮的煙霧翻飛，使得全場的氣氛愈加紅火。

“展老板，恭喜恭喜啊！”

“展老板開張大吉！”

“恭喜恭喜！”

一張張熟面孔揚著笑臉，說著吉利的話紛紛踏入樓中。自從中秋過後，鄭家一落千丈，雲翔身邊圍繞的人就越來越多。稍微有點眼力的，都看出了這桐城最有潛力的是哪個。而隨著這幾日眾多展家商鋪的重新開張，更是讓所有人恍然大悟，原來展雲翔深藏不露！

當初那個被塞了幾家虧本破店趕出展家的人，用了幾個月的時間，不但扭轉了自己的處境，更是用自己的實力重新將展家“買了”回來！雖然勢力不如當初的展家，可眼睛毒的一早就看出了展雲翔手裏的店面全是當初展家的支柱！

有人讚嘆展雲翔的能力手段，有人惋惜展祖望的有眼無珠，有人搖頭親兄弟的天壤之別，有人鄙夷展家人的鼠目寸光，更多人則是羨慕嫉妒。

“娘，語兒，雨鳶，雨鵬，小五！你們來啦！”客人都來得差不多了，雲翔依舊等在門外，見到朝著這邊過來的幾個身影，立刻迎上去高興地喊道。

“姐夫！”

“壞哥哥！”

“臭丫頭，我是你姐夫！”雲翔一把抱起撲過來的小五，捏著她的鼻子，“惡狠狠”地說。

“壞哥哥，我叫雨鷺！”小五使勁扒拉著他的手，悶聲悶氣卻豪不退讓地回道。

“哈哈……”其他人看著這一大一小兩個“小孩”鬥法，即便習慣了但依舊好笑。

“我不和你這小丫頭片子計較！”雲翔知道他們笑什麽，也覺得自己當街和一個小孩鬧太丟份，哼了一聲，手裏依舊抱著她，人轉向品慧和語聆這邊，“娘，語兒，你們來的正好，客人剛剛才都進去，我們也進去吧！開始上菜了。”

“是語兒時間掐得準！”品慧臉色一改當初的蒼白，紅潤健康，精神也比以前幾年都好，人看上去年輕了幾歲，笑著拉住語聆的手一邊往裏走一邊說，“雨鷺坐不住，要不是語兒說還太早，讓我們晚點過來，估計我們就得堵在外面了！”

“小丫頭，你又磨你大姐了！讓你再撒嬌！”雲翔聽了，不滿地捏小五臉蛋。

“沒有！沒有！”小五在雲翔懷裏扭糖一般，“雨鷺是大人了，雨鷺才不會撒嬌！”

看小五這副言行不一的模樣，眾人都覺得好笑，正準備一起逗她時，聽到背後傳來幾個似乎十分震驚的聲音。

“雲翔！”

“雨鳳！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陰霾在逐漸褪去，小翔子他們終於要迎來曙光啦～～～～～～寫到現在，終於快要完結了……不能完結的時候期待著完結，就要完結了我突然覺得好惆悵……誒！惆悵啊惆悵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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